霍醉从不知道,枕侧有伴竟能这般暖人。
她叫宁尘拢在臂弯之中,哪怕在这荒郊残壁也睡得踏实极了。
待天色微明,霍醉一念转醒神清气爽,恍惚间想起昨夜旖旎,好像做了一场梦,不禁翘了翘嘴角。
歪头往宁尘那处一看,这小子沉甸甸睡着,胳膊却顺着衣服探进来,抓着自己的一只乳儿愣是不撒手,真是喜欢的紧了。
霍醉看他面上睡得似个孩童,手却如此不老实,一正一反惹得她忍住不想笑。
女孩拨开他手拢好衣裳,捉他肩膀推了两推:“尘哥,咱们得回去了。”宁尘这一晚上,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,叫那几颗星星弄得一脑门子官司,想破了头也琢磨不出个一二三四,好容易快天亮才眯了一会儿,这还没缓过乏,霍醉已经喊他了。
他口中唔哝一声,勉强道:“好醉儿,容我再睡半个时辰……”霍醉不知他一夜未眠,只当他贪床,附在宁尘耳边好声道:“尘哥……回去晚了,难免有闲话……”
宁尘知道心疼人,霍醉话都说了他自然再躺不住,蕴一丝真气走遍紫府醒了醒脑,一骨碌爬起身来:“是我没想周全,咱这就回去。”霍醉原先还怕他缠人,见宁尘这般替自己着想,自然腹中生甜。
她也不再多话,只从戒中摸出裹胸缠布整肃衣装,心里念着回头多亲他一口。
宁尘倚着旁边断墙,看着霍醉雪白裸背一个劲儿咂嘴:“唉,大好的风景,都叫那破布遮了,可惜可叹!”
霍醉听着犯羞,侧过头嗔道:“我不遮,叫旁的男子看去,你不气?”
“这般箍缠,定然叫你难受。你若舒服了,怎样都行,管什么别人看不看,我又凭什么聒噪。”
霍醉想起昨夜定情前两人的一番话,不禁笑道:“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打算管我呀?”
“两人交心一处,怎还能过得那么分明?自然是你也要管我,我也要管你。只不过彼此将该说的说了,轮到头儿来还是需得自己拿主意。如此这般,既不生分,也不受捆,岂不美哉?”
霍醉束好裹胸,将白袍往身上一罩,回身搂住宁尘浓浓一吻,摸着他脸颊道:“怎地你说的每句话,都是我爱听的?”
“这就叫巧言令色,油嘴滑舌,花言巧语,巧舌如簧,好教你着我的道儿!”
霍醉哈哈笑着将他推开:“快走吧。莫叫他们等得不耐烦,再出来寻。”天儿还挺暗,没到上路的时候,现在回去那俩人也挑不出什么理。
宁尘牵着霍醉,一边走一边道:“原先那般洒脱的小娘子,如今怎么这样在乎人家说些什么?”
霍醉鼻子皱了皱:“曾经身正不怕影斜,现如今却是做贼心虚,你叫我怎么办……”
宁尘故作夸张叫道:“两情相悦之事,被你说成做贼啦?”霍醉顺了顺自个儿头发,轻声道:“其实我是怕……”
“怕得什么?”
“怕我这狼藉骂名,污了尘哥名声。”
霍醉话音硬邦邦的,去了先前遮掩,倒是诉得干脆。宁尘听见她这般说,抓着她的手不禁多用了两分力。
“小霍小霍,你在旁人眼中,最多不过是个地痞流氓。怕污我的名声?你算个什么小窝窝头呀!我宁尘若真跳将出来,那可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的魔道巨擘!”
霍醉舒了口气:“你最会宽人心……既如此我也不纠结了,只是想听你一句真话。你与龙雅歌龙宗主,真是修得魔功吗?”
“我说了你就能信吗?”
“那是自然。不信自个儿当家的,去信旁的虾兵蟹将?”
“我与龙姐姐修的都是正妙之法,不曾祸殃世间任何一人,却被五宗法盟小人觊觎戕害。此仇不共戴天,有朝一日我必将此一干人等挫骨扬灰。”这几句话都是宁尘自肺腑迸发而出,恨意怒意如地火隐于山腹,霍醉读得他心绪真切,不禁也微微动容。
“尘哥,当初南元朱门之行,我便知你谋略过人心细如发,绝不会鲁莽行事,我是放心的。所以,待到用我之时,你开口便是。”霍醉说这番话,自然是怕宁尘行事顾及自己,不好施展手脚。
宁尘听在耳中记在心里,看向霍醉一眼:“我知道小霍义气,你我间也不必说多的什么。只是叫我担忧,我一旦遇到事了,你难免忍不住跳出来两肋插刀。你现在本事不大,只怕徒劳无功却伤了性命。”
霍醉哼了一声:“你本事大?手下败将口气不小呀。”宁尘也不多说,纵起他分神期神念直压霍醉识海。
霍醉猝不及防,只觉得仿有一只巨手捉住自己魂魄,但凡轻轻一用力,识海之壁便要如蛋壳儿一般被捏个粉碎。
她一时间发根倒竖,连忙凝聚神识去抗,吓出一身冷汗。
宁尘哪舍得动她一根汗毛,不过给她小小亮一下根底,瞬间就将神念收了。
真若是以分神期神念趁其不备偷袭强攻,虽然金丹修为不至于魂飞魄散,但也足以叫对方恍惚神乱,这时取把刀来往紫府一插,命就没了。
霍醉虽知宁尘不会伤她,却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翻天覆海的神念。她顿在原地半天没动窝,好容易才缓过神,眼中尽是不可思议。
“我这神识虽是有异术相佐才到了分神,不能长耗,但凭自己多少也能触到元婴。然而今后之敌只会强不会弱,所以我的事醉儿现如今不必挂怀,只待修行有成再说别的。”
霍醉知道了厉害,不禁紧皱眉头:“原先没想那许多……可如今想到你要与这种强敌相抗,叫我实在宽不下心来。”
“来日方长,徐徐图之,我却不急。我的这套功法大有文章,几个月前我不过炼气期外门弟子,现如今已是灵觉修为。过上几年等得功力大进,再去抠他们眼珠子,你不必担心。”
轻描淡写一句话,却把霍醉吓个够呛:“我怎么不信呢,玄门正宗能有此等功法?”
“此乃我合欢宗飞升老祖遗留法门,有什么奇怪?”宁尘这话听着虽然靠谱,可霍醉仍是不安:“只怕天下没有这等好事……那功法真的没蹊跷吗?”
宁尘略一思忖,也不遮掩:“说实话,那功法玄妙入神浑然天成,没有什么问题。只是我在凝结金丹之时,恰逢万法宗一难,心神大乱,逆运功法险些入魔。好在被一丝痴执牵绊,做不了伤天害理的坏事,这才能继续赖呼呼当我的老好人了。”
霍醉不疑有他,只担忧道:“那今后也没事吗?”
“那谁能说得清啊?这功法自老祖以降,除我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修。我又是逆练真诀,未必不会真走岔了气儿。不过修行一道本就如此,遵循本性,力偷天机,只要我还是我,便不会走那魔道一途。”他若一力赌咒发誓以宽霍醉之心,霍醉反而是不愿信他的。
现在他话里话外已竭尽详明,霍醉也不再纠结,不禁感叹:“你若入魔,恐怕这天下要大难临头。”
“那时你便将我杀了吧。我入了魔,怕是也舍不得对醉儿下手。由你了结,我也算得一解脱。”
霍醉听得心尖一颤,连忙扭过头去:“别说丧气话,不吉利。”前路茫茫,宁尘早有诸般计备,可霍醉新动情念却扛不住此种胡思乱想。
宁尘勾着她下巴将她拨转回来,轻轻亲了脸蛋一口:“那便不说了。只叫你知道,小爷我福大命大,神机妙算,又贪吃好色,绝不会做不讨好的事儿。”霍醉嗯了一声,若有所思道:“别的不敢说,好色却是真的。刚才听你叫合欢宗宗主龙姐姐,莫非真如传言一般,你是她诸多面首之一?”宁尘认真摇头:“龙姐姐与你一般,都是冰清玉洁被人白污清名。她一意修行,原本无心情事,只因法纲佐使才与我双修合和。然而那法纲强横,彼时节我二人神念相融,观得彼此前尘往事,如陌路知己。我本就好色不消多说,龙姐姐却也再压不住情思,自此与我相亲相爱。我当初失了她,只觉得万念俱灰,才有那一念入魔之险。好在她兵解之后元神飞遁,我总能寻她回来……”提到心上之人,宁尘忍不住唠唠叨叨说了许多有的没的,待到他意识到时,已把原本算计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。
刚刚与人家霍醉结了道侣,就没遮没拦说这么多,真有点没心没肺了。
他小心翼翼去看霍醉脸色:“你不生气吧?”
“生气?”霍醉眼睛眨了眨,“知道尘哥重情重义,我更是欢喜的。只是……”
宁尘紧张道:“只是什么?”
霍醉豁达道:“只是难免有点吃醋了啊。”
宁尘闻言,老脸一皱,连忙赔笑起来。
“小霍怨我啦?”
霍醉看他模样,也忍不住笑了笑:“唉,我只怨天地造化,没有先她一步占上尘哥的心。可若不是如此机缘巧合,我也不会与尘哥结伴并肩。所以,倒头来想想,也没什么好怨的。”
“嘿嘿,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“只怕将来你把龙宗主救回来,她气不过,抡拳头揍我……我打不过她,可要跑啦。”
小霍拐弯抹角来讨宁尘一句准话,只道他将来若是不护着自己,不如趁早打退堂鼓了。
宁尘胸有成竹把手一挥:“龙姐姐堂堂一宗之主,胸有天下心怀似海,早放下话来,绝不与我其他情儿争风吃醋,你一万个放心。”霍醉本已安下心来,忽然眉头一挑:“怎么听着好像还有好几个呢?”
“啊……那个……”
不是宁尘心虚,他那其他几个姑娘,要么不想管他要么管不了他。
可霍醉现如今是真被宁尘含在心上,不忍叫她难受难过,真话到了嘴边也不好说了。
霍醉是个敞亮人,见他模样只微叹一声:“尘哥……一个人,真能喜欢上那么多人吗……”
听见小霍声音变得幽长,宁尘可慌了:“啊、不是、那个,你、你和其他人不一样,我和她们倒不是……只是……”
霍醉灵光一现,接口道:“只是因为你那功法特别?”宁尘一拍大腿,嗨!
你说,怎么把这么好的理由给忘了!
真是丢三落四稀里糊涂贵人多忘当局者迷了嘛呼跟个大傻逼一样!
“你怎么猜出来的?猜的也太准了!”
“先前你说与龙宗主双修来着,我就想……是不是有关系。”
“有关系!太有关系了!等咱们出去,我跟你去叶含山住上个把月,把那功也教你,你就什么都明白啦。”
合欢法纲之秘对宁尘乃是头等机要,现如今霍醉金丹修为,若被人以大法力搜魂难免泄密。待将她收入法纲,有法纲还护周全,便不怕了。
霍醉见他先前抓耳挠腮,知道他顾念自己感受,也便释然了:“想必尘哥昨夜那些话不是诓我的,那我也不多问啦。”
姑娘振起精神率先往前走了,宁尘惊魂未定在后头直抖搂手——好悬过关了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二人摸回驻扎处,许长风景水遥还在火堆旁盘膝吐纳尚未出定。霍醉略感安心,也和宁尘隔了一道墙坐下来,直待得天光大亮。
宁尘他们没有隐匿气机,回来的时候对面两人的神识自然察觉。
出发时辰到了,许长风率先散了气。
他站起来伸展一下腿脚,走过来劈头盖脸道:“你二人昨夜窜哪儿去了!叫人一顿好找!”
宁尘瞥他一眼:“我们散个步聊个天,你是想当爹吗管这么多?”
“我们本是好心怕你二人出事!你竟如此出言不逊!”
“你在你宗门也这么喜欢教训人啊?估计背后没少被人吐唾沫。”宁尘懒洋洋道。
景水遥也出了定走上前来,她不待许长风开口,接道:“我宗兄友弟恭,许师兄对后辈多有爱护,受内门弟子们敬戴。只是爱之切责之深,说话难免严苛,十三兄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宁尘故意全身打了一个大哆嗦:“爱之切?算了算了,我不好那龙阳一口。”
许长风被他气得够呛,却被景水遥拉着胳膊强推着上了路。
昨晚许长风说哭霍醉那事儿早叫宁尘记了小黑账,如今贬损他几句也算给小霍报了仇,宁尘指明方向,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行去。
寒溟璃水宫两位跟得紧,霍醉不好意思与宁尘太过亲近,宁尘几次去勾她手都被她闪了。
宁尘倒也不恼,走几步就拿肩膀轻轻撞她两下。霍醉识趣,也不动声色歪着身子回撞他。二人相视偷笑,却有一番情趣。
可两人在前头还没走一会儿,景水遥忽然疾行两步,伸手拨了拨霍醉胳膊:
“霍姑娘,陪我聊两句可好?”
“嗯?哦……行啊。”。
景水遥拉着不明所以的霍醉去了后面,又将许长风推在前面与宁尘一起走了。
宁尘回头去看,见景水遥轻声与霍醉说了一句什么,霍醉那小脸唰一下就红成了桃儿。
霍醉抬眼瞥到宁尘看自己,一眼将他瞪了回去。两个姑娘坠在后头,轻声细语不知在聊些啥,霍醉模样似是亲近不少,景水遥目光也难得柔着。
宁尘被瞪了一眼,莫名其妙,一时不好发问,只好专心磨鞋底去了。
这妖城遗址颇大,宁尘他们只从城边一路擦过,便耗去了一个多时辰。
身边跟着一个许长风,宁尘是半点儿闲聊的念想都没有,脑子忍不住又转到昨夜那星象上去了。
他可是穿越专业户了,经验丰富。这一世自打宁尘能走能跑,头一件事儿就是窝在书堆里,把此世间的天文地理先寻摸个通透。
合欢宗普通道藏中已写的分明,有羽化期大修士御风而起竭力攀升,待风稀气寒至不可再升时,已观得世界其貌之一二。
按书中描述,天无穷而地圆,正合得宁尘第一世认知——这地方与原本世界一样,都是一颗土球儿罢了。
从小就知道头顶上星空与第一世不同,宁尘心中揣测过的可能性也不过那么几种——要么是时间漫漫远超想象,要么是平行世界诸相百变。
可无论哪一种,都解释不了如今这妖墟中为何会有另一种星象。
莫非这地方与第一世以某种方式相通?进入妖墟时看起来是空间变换,难不成压根又穿回去了?
这般想来……难道说……能回家?
正是这念头磨了宁尘一整个晚上,他好容易才剖除杂念静下心来,不再想那不着边际的情由。
他在此界间生息已久,又有万不得避的要紧事担在肩上,就算能回去也是不愿回的。
宁尘自打穿了第二次就想透了,这世上就属那千思百想却得不到的东西最磨人,若总叫前尘往事勾住心思,给你几辈子都活不踏实。
心稍静,思绪也便清晰了不少。
他细细想来,按世间所传,妖墟乃是几千年前被封禁于天地界内。
以分神期修士那千儿八百寿数算,封禁妖墟距今不过四五代,想来此事不可能胡编乱造。
依此而推,妖墟天地界既然有顶儿,那这天空星象自然是假的。
假的,那就是人搞的。
宁尘权且猜测,当初封禁妖墟的大修,恐怕亦如自己与合欢老祖一样,也是自同一世界穿越而来,才能构筑这样一片星空。
这是宁尘唯一能想到的因由,一时也想不出旁的可能。然而他怎么琢磨怎么不是味,合着这地方隔三差五就穿来一位,搁这走城门儿呢?
仔细琢磨就能想明白,如自己一般的穿越者绝不会多,要是多了,这世界早就不是这副模样了。
自己之前一千年是合欢老祖,合欢老祖再往前一千年是封妖墟的那位大哥,一千年出一个的祸害,这么想好像也说得过去。
“想什么呐?”霍醉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,将宁尘那飞了的魂儿打入壳中。
这残破妖城内的大路也算鲜明坦途,宁尘方才自己在那嘀咕事儿,走得越来越慢,许长风和景水遥不需带路,已经自顾自走到前头去了。
“没想什么。”
宁尘随口应着,一扭头,却看见霍醉那身宽袖大白袍没了,换作一套灰布短衫长裤,和景水遥那打扮是一水儿的。
“哎?你咋趁我不注意还脱光溜了?”
“呸呸呸!谁脱光溜了?!”
“你不脱光溜怎么换的衣裳?”
霍醉气得揪他脸:“我就换了件外衣!!”
“景水遥的?”
“嗯。”
“你穿她衣服作甚,不如原先的好看。”
霍醉抿着嘴,勉强作了一副淡然模样:“原先衣服那下摆弄花了……”
“你那衣服是仙织,施引火决,拿凡火燎一下不就得了?”昨晚两人滚在地上,虽铺了皮褥子在下面,究竟没那么细致,霍醉白袍子难免沾点灰土。
仙织不怕凡火,再怎么脏污,一烧一抖也就干净了。
宁尘这还没心没肺说着话,却见霍醉眼中似有嗔意,这才一拍脑瓜子想起一茬儿来。
昨夜欢歌一度破了霍醉身子,染了白袍的不就是她初次落红吗。
也是这俩人心够大的,宁尘喜欢霍醉,全没在乎她是不是第一次;霍醉自己也大大咧咧,不似一般女子思虑许多。
二人蜜里调油光腻歪去了,竟都没去想这一回事。
方才刚一上路,却让景水遥一眼瞧见,赶忙提了霍醉一个醒。
霍醉再怎么爽利,被人当面点破那档子事也闹了个大红脸。
她穷鬼一个,除这一身袍子再没置换的外衣,还是景水遥主动送了她一套新的。
霍醉原先还真想着烧一下弄干净得了,可她毕竟不是没有小女儿心思,只是风里来雨里去粗糙惯了。
现如今叫宁尘揉碎了心,那白袍上的落红却也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,叫她净不得净、弃不得弃。
还好景水遥施援手解了尴尬,没在别的男子面前出丑。
见宁尘一脸恍然大悟,霍醉知他想到了,便垂下眼去不再看他。
宁尘见她心绪微乱,连忙捉了她手,贴到身边:“是我糊涂了,醉儿别生气。”
霍醉抿着嘴:“叫你等些日子,偏不,弄坏我唯一一身袍子,再穿不得了。”
“那些纲常礼教何其迂腐,莫要放在心上。你我通意知心,落红又有什么好珍藏,你说呢?”
“我知道。可是就这么烧洗干净,心里有点不舒服……叫我留些日子再说吧。”
见霍醉这副模样,宁尘也不多说,只嗯嗯点头,捏了捏她掌心。
一想到自己姑娘连件置换的衣服都没有,可叫宁尘伤着了。
他嘬着牙花子,心说等回去白帝城,必须从头到脚给她置办几身法力浑厚织造鲜亮儿的好看衣裳。
不过话说回来,要不是景水遥替霍醉长了一眼,恐怕小霍更不高兴了。这样说来,还得谢谢人家呢。
“那景水遥看着又冷又利,倒是有颗好心。”
“阿遥一句多的话都没说,只怕叫我尴尬。她心里其实温柔得很,如今那副模样,大概是因为有大事压在身上。”
宁尘唔了一声,没有多说什么,只将景水遥对霍醉的好在心里多记了一笔。
眼瞅着妖城地界就要出了,一层层残垣断壁止在了不远处,再往前走又要进入野地了。景水遥与许长风停在城边,等宁尘他们追上来带路。
“十三,麻烦快些。”景水遥回身道。
“诶!来了来了!”人家对自己这边儿好,宁尘也不含糊,顺着她声音赶紧一溜小跑。
霍醉看他这讨好模样,知道是因为自己,暖融融间又不禁想笑。
就在这一刹,天边几座丘峰断崖处,幽蓝色精光接连闪过,直取景水遥所在。
那几处断崖距城边少说十几里远近,三枚细长什物裹挟凛冽真气划过天际,眨眼就飞至景水遥身前,速度那叫一个快。
景水遥一直形散神聚,蓝光闪时立刻心生警兆。来不及多想,她身子一矮向旁边歪倒,第一道攻击擦着她衣襟钉入地面。
那是聚气凝实的一枚气箭,噗一声透入地面如针穿麻,紧接着地面一震,却是那箭中真气在脚下爆开。
第二箭跟着就来了,不给景水遥半分喘息。
景水遥未及起身,不过腰间长剑已然动了。
她御使佩剑在身前一旋,叮一下格在箭上。
那箭中真气被登时击散,可景水遥护身佩剑已荡开一旁。
就跟长了眼一样,那第三枚箭直刺景水遥紫府。
前后只有三箭,却仿若天罗地网,早把一切算准。
景水遥避无可避,眼见箭锋已至眉心,她脑海一片空白,后背都凉了。
霍醉却已欺在她身前,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朝那箭拨去。
叶含山的功夫叫霍醉施展到极致,弹指之间硬生生在把箭带偏。
罡风掠过,血花溅起,霍醉手心叫箭穿透,景水遥脸颊也割了一道口子。
两人紧跟着就被宁尘许长风扑在怀里,齐齐摔在旁侧墙壁之后。
只见那天边断崖处蓝光连闪,身后噼里啪啦如雨下倾盆,一阵箭雨将地面凿下三尺有余。
四个人也顾不上面子,隐在断壁后面连滚带爬逃出去三五丈,气喘吁吁靠墙坐了下来。
“我看看伤!”许长风心焦如焚,捧着景水遥脸颊细细查看。
“不碍事……皮肉伤……” 景水遥声音微颤,犹有后怕,却也先扭头去看霍醉情况。
霍醉只对她抬了抬眉毛,景水遥同样没有说话,两个姑娘目光相汇,知情知意,倒不需多说一个谢字了。
宁尘那边早取过上好药粉扑在霍醉手上,又拿绷布给她缠了。
他咬牙切齿,当时就想骂上霍醉两句,可抬头见她痛得直抽冷气,实在舍不得开口。
“唉……”宁尘最后只能叹气揭过。小霍这性子,别人对她好过,她舍己助人那都不过脑子的,骂她一顿又能怎样。
霍醉知道他肚子里琢磨什么,轻声在他耳边道:“尘哥,你别担心。我有分寸,断不会搭上自己的。”
宁尘也不多说什么,对景水遥那边道:“都坐住了啊,千万别露头。”景水遥已拿许长风递来的药布按住了脸上的伤,那口子虽撕得深,但灵觉期修士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将它愈合。
只是许长风怕那箭中夹含异种真气,又把脉查验半天才算作罢。
“射我们的是皇寂宗的人吗?”景水遥紧皱眉头问宁尘。
“不。你一走出城,攻击就来了,断不会是皇寂宗修士。”许长风抢先问:“为何?”
景水遥比他领会的快:“附近没有感应阵法,修士必须目不转睛盯住妖城出口才行,人是做不到的。再看来箭之犀利,必是妖族守卫遗留的妖灵。”
“不错。”宁尘点头,“妖灵乃妖族死后残念所化,只留生前执念。断崖上三只妖灵应是当年专门狙杀人族修士的。”
许长风皱眉:“妖族战时只是一味龟守,那妖灵理应留在城内狙杀城外之人才对,为何会在那山崖上?”
“大概是皇寂宗用聚灵阵将它们锁在那处,用以看护妖墟。皇寂宗必然知晓入口不止一处,弄些防备手段也是寻常。妖墟广大,没那么多人手,就把妖灵当钉子,倒是聪明。”
景水遥确认行迹未被皇寂宗发现,稍松一口气:“既是被阵法锁了,必是动不了的。”
“是了,我们绕个远路,从妖城另一边儿……”宁尘的话刚说了一半,便被景水遥打断:“时间太久,只怕生变。”听这意思是要硬打,宁尘说:“我和霍醉可够不着他们。怎么着?你们俩出飞剑,千里之外取人首级?”
许长风叹气:“你真是什么都不懂。当世剑修,只有断剑城剑奴敢说此等狂言。那妖灵也有灵觉期,这么远距离同级打战,御使飞剑过去早失了力道。”
“打不打都是你们鼻子下面那张嘴说出来的。行,我闭嘴,你们自己合计。”
景水遥看宁尘拧起了鼻子,将声音放软两分:“十三,我是有办法的,只是你得愿意听我安排才行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需得霍姑娘出面作饵,给我争取空隙。”
“行啊。”
“不行!”
霍醉宁尘一前一后同时开口,两人都是一愣。
“你怎么变的婆婆妈妈的。”霍醉知他心思,但还是笑骂起来。
“你又不是没见方才的箭势何等之利。境界还矮人家一头呢,你装什么大头蒜啊!”
“小瞧我了不是?”
宁尘被霍醉这么一说,又想起自己前夜里刚答应不去管她的,只好翻个白眼认投:“奶奶的,你要是被射几个窟窿出来,还得费我的药治。”他重新转向景水遥:“那我们俩男的做点啥?就这么干坐着?”许长风已是知道景水遥要做什么,接口道:“到时你随我掐聚水决就是。”聚水引火,那是炼气期就会的法决,凭宁尘现在灵觉期修为,随便一聚几大缸子水就出来了。
他也不多问,只点点头,带头向方才被人狙射的城口摸了回去。
四人躬着腰隐匿身形,一路回到来处,但见城口已被轰得烂糟糟一片,飞尘扬土尚未落定。
四下寂静无声,只有微风拂过,宁尘提着心探出半拉脑袋,朝妖灵守卫所在处望去。
断崖相隔极远,哪怕他灵觉期目力惊人,也辨不出那一片土黄色中是否有异状。
霍醉与景水遥交换眼神,一步跃出在城围之外。
那刺人眼眸的蓝光再次闪动,宁尘后脖梗子一紧,目不转睛盯着霍醉所在之处,只待她力有不逮之时上前还护。
妖灵之箭虽然凌厉,但霍醉先前过了一次手,如今心中已是有底。
她散着双肩身柔似柳,脚步扎稳也不挪动,只往旁边一侧。
第一箭堪堪从她腋下穿过,带得左胁衣襟猎猎作响,
原以为那妖灵守卫定会故技重施,算准腾挪位置出得第二箭,只要不动便好。不料那第二箭竟紧追第一箭尾,直刺霍醉胸口。
霍醉心中惊讶,可全神贯注之下依旧应对极快。
她拧身往后就倒,叫那利箭擦着肩膀掠过。
虽一箭未中,却叫那锋锐真气割破衣服,划出一道血痕。
已没有侥幸之心,霍醉只当第三箭必射自己紫府,双手运使真气便要用叶含山武法腾转箭势。
谁知那箭迟迟未来。霍醉挺腰起神,才抬头望见顶门之上已落下抛射一箭。
那箭全不似先前疾厉,却裹着一层层暴烈真罡,以山海之势兜头盖顶罩了下来。
耳边厢听得宁尘一声急喝,可光喊又有什么用?
众人都未料到,那妖灵守卫箭法如此高明,全然不似残魄游魂,竟能针对方才霍醉救人时的反应用出新招。
火烧眉毛,霍醉也被激起凶性,她不闪反冲,迎着箭势腾跃而起,对着头顶利箭一掌拍出。
箭中真元被她触发,山洪一般猛砸下来。
霍醉全身真气运转如旋涡,竟硬生生从中钻出一个缝隙,卸了大半力道出去。
那真气贯在地上,山崩地裂一声巨响。霍醉紧跟着单膝跪地砸了下来,听声音虽沉却稳,好歹没受什么重伤。
宁尘这边手心儿都湿了,再看景水遥,人家却纹丝没动。女孩面沉似冰,看也不看霍醉一眼,只盯着那断崖放箭处。
“你他妈的等什么呢!”
眼瞅着霍醉真气不济,第二轮箭就要来了,宁尘气得破口大骂。也顾不上别的,他起身就要往霍醉那里冲。
肩膀上却被许长风一拍——他聚水决已结。宁尘心里虽有万般不奈,可毕竟先前都答应过了。他咬着牙吞下一口气,跟着许长风掐了诀。
两人所聚水元于身前猛涨,景水遥动身从向外一滚,腰间长剑出鞘。
那剑却不是剑,直上直下,仿若一根冰柱。剔透冰晶滋啦啦在景水遥手上结起,瞬息之间凝成一张冰弓。
恰在此时,远方第二轮蓝光闪烁。
宁许二人所聚水元立刻被景水遥吸走,汇成指间三枚冰针。
景水遥对准蓝光闪处连开三箭,那细润冰针挟滚滚寒意裂空而去。
宁尘已扑在霍醉近前。
小霍堪堪起身,勉强提气准备应对,却被宁尘巽风邪体卷着狂风遮在了身后。
宁尘可再没一点藏着掖着,他满身真气鼓到极致,锟铻刀借风势在空中猛旋十几圈,妖灵三箭被他硬生生催破在面前。
霍醉缓过一口气,飞身往废墟中闪躲,宁尘也不恋战,随她一起缩回。抬头再一看,景水遥真力气竭半跪于地,许长风却已御剑冲向远方断崖。
他御剑虽快,可若妖灵再施攻击他却是决计躲不过的。不过断崖那边全无声息,可见景水遥的箭已然是中了。
方才她沉心以待,恰抓住妖灵攻击刹那出手,好叫对方避无可避。这等机敏老练着实不凡,只是让霍醉身处险境,不禁叫宁尘心生恼火。
可毕竟事儿成了,宁尘也只好咽下自己那点儿火气,一起随许长风向断崖飞去。
待他们跟上时,许长风已把三处断崖都清查了一遍。
那山崖上果然镌有塑魂法阵,与宁尘先前所想无二。
不过那塑魂法阵已颇为破败,少说也有百多年没有维护了。宁尘松了一口气,总归是不用担心行迹暴露了。
妖灵守卫被景水遥一箭射得魂飞魄散,再没留下半点痕迹,倒是杀得干净。
宁尘偏头看着景水遥:“闹了半天,这武道剑修是装的。”景水遥没应声,旁边许长风抢先道:“我寒溟璃水宫精研武法相合之道,阿遥确也练就了剑修身法,倒不是为了瞒你们什么。”宁尘眨巴眨巴眼儿,心说许长风怎么说话味儿变了。
原先那居高临下的傲慢不见了,声音也变得温润平和起来。
他对许长风道:“你也真是对她有信心,刚才她箭要是没中,你窜过去可就要命了。”
“阿遥是宫主真传,做事向来稳重。”许长风侧身看了景水遥一眼,目中有光,“况且就算没中,我也不能再叫霍姑娘和阿遥露在箭雨之下。”许长风第一时间御剑冲阵,却是抱着诱敌之意。
他如此决断果敢,倒叫宁尘有些敬意了。
这哥们儿脾气和自己不对付,但着实不是腌臜之辈。
算了算了,以后不找他晦气便是。
四人不敢久留,即刻上路。
有了这一回的灰头土脸,宁尘再不敢大意,去了心中惫懒,专心谋划行路之处遮掩行踪。
如此这般一路走去,好歹没遇上什么别的么蛾子。
经此一战,四个人不知不觉竟近乎了起来。霍醉试着与景水遥攀谈,有来言有去语,已如朋友一般。
“阿遥,你本门儿是水修吗?”
“我随宫主修得冰法,却也不好简单论做水修。”景水遥言语虽如先前一般冷,话却多了不少。
宁尘插话道:“那就是冰修呗,可你总不会只能结冰不能聚水吧?先前怎地还要我们帮你掐聚水决?”
“想要将妖灵一击毙命,凝冰成箭时所需水元极多。方才间不容发,我若先聚水元就要错失良机。”
宁尘唔了一声,又道:“这冰修到底是个什么名堂?法道灵修,我只听过风水火雷四门,你怎地却能修冰?”
这可不是宁尘鸡儿长见识短,他当初在合欢宗跟龙雅歌修行,深阁重典也算看了个遍,全没听说还有凝水成冰的法门。
“你也知吾宗名为寒溟璃水,有些独门秘法很奇怪吗?”
“那就是不给说咯?”
“没什么好说的,独门秘法总不能私自传你。”
“嘿!神神秘秘,不痛快,不坦荡。”
宁尘抖了几句玩笑话,没当回事儿,按景水遥性子本也不会多说什么。
可这一回她却展了展柳丝眉,轻飘飘跟了一句:“有些人看着坦荡,却藏了本事。”宁尘一哏儿,摆出一副粗黑傻楞模样:“啊?你说我?”
“自进了妖墟,我与许师兄真气逸散,如今气海只勉强维持灵觉初期深浅。方才你援护霍姑娘,使得却是灵觉中期的气劲。你因何能不受妖墟影响,怕是也不愿与我们说吧。”
宁尘吸了一口凉气:“奶奶的,这黄泥掉进裤裆,是不是屎可说不清了。我说我自个儿也不知道,你也不信呐!”
景水遥看了他一眼,目光揶揄,把宁尘弄了个哭笑不得。
旁边许长风呵呵笑道:“各门各派都有不传之秘,非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,不必介怀。”
宁尘实在忍不住了,转脸对许长风说:“你怎么一扭头成了和事佬?变脸猴子似的。”
他话里故意挑事儿,想刺挠一下许长风好叫他现形。
不料许长风仍是面带微笑,悠声道:“我自金丹开始离宗历练,见过的散修不计其数,多是蝇营狗苟、见利忘义之辈,初见面时只当十三你与霍姑娘也同他们一般。可方才一战,见你二人勠力同心、意韧神坚,绝不是那些散修宵小可以相提并论……总而言之,先前在言语上多有不恭,二位担待了。”
修士在生死间最能明心见性,许长风说的都是实话。
只是宁尘叫他说的腮帮子都酸了,忍不住打趣道:“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,定是别有用心!我看你是看上我家小霍了,净搁这儿说好听的。”
许长风身子一僵,赶忙看了眼景水遥脸色,口中道:“莫要乱说,我只是为了彼此嫌隙冰释,才……”
“你看,结结巴巴,心里有鬼。”宁尘用胳膊肘戳了霍醉一下,“你小心着点,这家伙对你起色心了。”
霍醉哈哈大笑:“没事儿,我和许师兄郎才女貌,搭一对儿不亏。”许长风看懂他们是在拿自己说笑,叹气:“你们俩,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。”
宁尘摇头晃脑:“这话听着比刚才顺耳,那酸不溜丢的我们真可受不了。”三人都笑起来,唯有景水遥独自走在前面,不见喜怒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渐渐,一座黑黝黝的高山在目力所及之处显现。那山不似寻常山脉一点点连绵起伏,而是从平地里向天空突兀拔起一座巨大石峰。
若论山高,那山许是还不如霍醉的叶含山,可叶含山于群岭簇拥之下却不显得多么出挑。
而那灰黑色石山孤峰一座,浑似一枚楔子直往天上插去,远远看着甚是雄伟。
霍醉拽拽宁尘手:“尘……十三,我们就是要往那山上去吗?”宁尘“嗯”了一声还没如何说话,景水遥已回过头来:“你方才叫他什么?”
霍醉心里咯噔一下。她尘哥尘哥叫的顺了,刚才一下嘴瓢,竟叫景水遥抓住了跟脚。
“我……”
霍醉来不及反应,宁尘却已翻了个白眼,朝霍醉道:“你看你,叫那么生分。叫十三还不行,还非得叫全名陈十三。”
景水遥不置可否:“你姓陈?”
当初柳轻菀给他硬插到景水遥身边,也不知道有没有跟景水遥细通他独孤十三的全名。万一话没对上,事儿可就岔劈了。
“别提,我可不认的,我娘家人才叫这姓。”宁尘满嘴胡扯。
“那是为何?”
“我爹娘两家不对付,都不爱我跟对家姓。”
“那霍醉怎就叫得?”
“小霍是我自家姑娘,她自然叫得。”
霍醉叫他忽然这么一说,耳朵都热了,张嘴想要掰扯。可是心中又不禁甚感欢喜,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,大大方方一笑,权当默认。
许长风在旁边笑笑:“霍姑娘人好,委身屈从于你,你可占了莫大便宜。”
“嗯,你说得对。我福气好。”宁尘伸手就将霍醉牵过来,“不过你现在也不用说些好听的,当初你偷偷骂我家姑娘,我们可都听见了。”许长风一愣停了脚步,他微叹一声,往霍醉跟前急走一步拦了:“霍姑娘,先前误会许某已解释了,不再赘言。现请姑娘受我一礼,万望见恕。”这哥们儿说着话,展臂合揖一躬到地,结结实实给霍醉鞠了一个。
霍醉多好的姑娘,哪能真当回事儿,赶忙托胳膊给他架起来:“许师兄言重,这事今后再别提了。”
宁尘说起此事也不图别的,就为叫霍醉心里拔根刺儿。
他现在也看明白了,这许长风却不是仗着自己大宗大派拿鼻子眼看人,而是有种一路直走的迂腐。
碰上外里邪气儿的看不过眼,但遇见自己不对的地方也真当回事儿。
可宁尘还是喜欢他不起来。
咋说呢……飘,这人太飘!
此等迂腐也不是因为别的,只因生在法盟五宗之内,不接地气儿。
许长风依借高门出身,可以活得挺胸抬头,却不懂体谅那些混在下头的散修有没有什么苦衷。
这时候,有一人的影子在宁尘心中浮起——合欢宗的好大哥耿魄。
人家耿魄也直,也正,却是和自己一样从泥巴里滚出来的。
那么儿呼喂点指他人的事,耿魄是决计不会做的。
只是不知道现如今合欢宗山门已是何等模样,穆天香身为傀儡往上一坐,浩天宗暗地里把持宗务,那帮子兄弟恐怕多少也要吃点苦。
正胡思乱想,景水遥声音将他拽了回来。
“十三,再行半日就要到了,你有什么谋划没有?”那宗祠大庙就在眼前那座大山的山根处,墓室凭依山腹而建,以大法力凝阵庇护。
摸到近前好说,可必要等到祭祖大典开始时,阵法才能解除。
那时候众目睽睽,却是没有办法鱼目混珠。
“先别问我。你说说,我要不跟你们来,你们打算如何是好?”景水遥道:“潜至阵界,撅地为穴,藏匿其中。待阵法开时,破壁而入。”
“你是觉得皇寂宗在祖陵没人守着?”
“见机而行,顾不得那么许多。”
宁尘叹口气:“你这法子倒也有可取之处,不过还是照我的来吧。”有把握潜入皇寂宗祖陵,宁尘倚仗的是他分神期神念。
景水遥一句“潜至阵界”说得简单,人家皇寂宗又不是脑袋有坑,能把祖陵就这么撂在妖墟之内么?
四个人继续前行,入到皇陵方圆五十里处,便叫宁尘用神念扫到了巡逻的修士。
因妖墟环境特殊,在其内守备皇陵的都是些金丹灵觉,只负责清理游荡至皇陵附近的妖灵。
这等修为在宁尘神念之下却是无所遁形,他远远感应到这些修士所在,便能及时在对方神念范围之外绕开,不叫对方抓到踪迹。
距离昭天祭祖大典还有两日,皇寂宗上下诸事繁多,也腾不出多少人手专门在此看顾祖陵。
偌大一座石峰,万顷之地,皇墓坐北朝南,故只有东西南三面多有人巡,巡到北坡时都是走马观花。
还能说啥?北坡走呗。
宁尘全神贯注以神念锁住附近的皇寂宗修士,从缝儿里偷偷摸摸溜到了山背处。
这山乃是岩铸,只有表面一层浮土,生着些杂草苔藓,树可是一棵没有的。
四人也不敢用真气御空,全凭气力向上攀爬。
好在以他们这等修为,肉身也炼得极为刚强,踏步向上一跃便是十几丈,只叫宁尘盯住是否有修士巡来,众人即可全力施为。
皇寂宗也确实没什么防备,一下午功夫,北边愣是一个人也没来,看样子都散到五十里外驱赶妖灵了。四人顺顺当当登至山肩,又向南山绕去。
山肩处山势已极为陡峭,山壁如刀削斧剁,四个人不得不将真气凝聚指尖,插入岩石稳固身形,学那蜥蛇之态一点点探向南边。
脚下百多丈处,终于现出了皇陵本体。
那大殿宫室虽修得宏伟,但规规矩矩没什么特别之处,只有贴着山壁站在殿顶的一座石像颇具大气。
那石像十几丈高的,雕的栩栩如生,猜也猜得到,定是皇寂宗某一代老祖。
这皇陵修得极大,几乎占了整个南山的山脚,墓室更是深入山腹。
正前方一座祭礼台,台下便是皇寂宗出入妖墟的界法门。
皇陵被阵法包裹,硕大无朋的法罩连下面小半座山一起扣在下面,散发着盈盈辉光。
“小心。”宁尘攀在岩角上,轻声提醒身边同伴。
斜下方远远的一个黑点,有一名灵觉期的修士浮在法罩上空。
他背对山体而悬,瞰览整座皇陵,却不知自己脑门儿后面百丈多高的地方正悬着四个贼。
四人不敢再耽搁,轻手轻脚随宁尘往中间挪去。
宁尘的法儿和景水遥先前想的颇有共通之处,只不过他依仗神念胆子更大。
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撅地皮是万难成事,但若是藏在头顶上,反倒安全多了。
比原先想的更好,宁尘不一会儿就在山壁上寻到了两处相距三五丈的岩缝。
他与霍醉一组,景许二人一组,顺着岩缝向里掏挖起来。为了避免挖出的碎石坠下去闹出响动,都叫他们收在了戒指里。
岩缝也不用扩开多大,够用锁骨功法就行。几人吭哧吭哧把两处岩缝里面掏出空洞,前后脚挤进去,总算松了一口气。
宁尘进去以后不敢怠慢,传音提醒景许,用随身食水就着浮土和泥,将岩缝又弥了个七七八八。
折腾完了,宁尘依旧不敢放松,坐在岩缝旁边一直盯着外面情形。
虽然祭祖之日未到,可这皇寂宗的卫备力量着实比宁尘想的要弱。
外头那守在正面的灵觉期修士,三个时辰轮一个班儿,看那模样也是例行公事,警醒极差。
以此看来,这皇陵之中恐怕除了陪葬珍玩,并没有太多稀罕之物。至于那威能可观的灵宝法器,就更不可能放在此处了。
那,景水遥来此,又是为了什么呢?
此处乃是危险之所,任何多余真气都难免泄露踪迹。
宁尘这边盯梢盯到半夜,霍醉却没的事儿干,闲极无聊干脆蜷在宁尘的皮褥子上睡了一觉。
她本睡得正酣,忽然试到宁尘身子挪了过来,便顺势睁开了眼睛。
“不盯着啦?”
“嗯,心里有数了。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。”
“既如此,为何忧心忡忡?”
“啊……也不至于说这么严重,总归是有点儿别的事悬着。”柳轻菀临走时交给宁尘的锦囊还在星陨戒里揣着,这一路上宁尘左右揣度,还是一点头绪没有。
这娘们儿对景水遥他们八成没什么好心,锦囊中绝非妙计,没藏条蛇就算不错了。
“能说么?”霍醉又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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